经过数十个小时的辗转颠簸，我和老公终于重返了那个久违的故乡。

我们背着沉甸甸的行李，艰难地穿越着泥泞的乡间小路，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女儿。

她长高了许多，现在已然高过了我，体重也增加了不少。她身上那件棉袄，还是三年前我为她挑选的，如今明显不合身，露出一截手臂在寒风中。

她那双深邃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们，却未说一句话，气氛显得异常沉默。

“大妞！”

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，扔下手中的行李，疾步冲向女儿。

我曾幻想过，女儿见到我们，会如同以往那样，飞奔入怀，泪水涟涟，然后好奇地问我们是否为她带了心爱的零食。

然而，妞妞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，脸上毫无波澜，仿佛我们的归来对她而言，只是两个陌生人的经过。

“丫头，快叫人啊！连你爸妈都不认识了？”一直照顾女儿的婆婆见状，忙不迭地提醒她。

女儿这才低垂着头，小声地喊了一声“爸，妈”。话未说完，她已提起脚边的桶，留下一句“我去喂猪了”，便转身离去，没有回头。

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我转身看向丈夫，他的脸色同样沉重。

从他的眼神中，我看到了同样的失落与无奈。

我们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劳碌，忙碌时还好，闲暇时我们无比思念家中的孩子。

若非为了她，我们也不会选择在这团圆之日返回家乡。

然而，谁能想到，千辛万苦地归来，女儿却对我们心存芥蒂，不愿与我们亲近。

“快进屋吧，明天就是年三十了，你们好好休息，明天好好过年。”

婆婆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心情，连忙招呼我们进屋。

但我们此刻哪有心思休息？

进入屋内，我们取出为女儿准备的新衣，唤她进来。“来，看看，这是妈妈特意为你挑选的，你试试合不合身。”

我满怀期待地将那件鲜亮的红色棉袄捧到女儿面前，像献宝一样。

“看，这棉袄多漂亮，穿到学校里去，既暖和又好看，读书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冷了。”我柔声细语地说，丈夫也在一旁附和。

然而，出乎意料的是，平时总是爱穿新衣的女儿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。

“怎么了？不喜欢这个颜色吗？”我疑惑地看了看那件棉袄，明明记得这是女儿曾经最爱的颜色，买衣服时老板还特意说，现在的年轻女孩都喜欢这种。

女儿却冷冷地回了一句，让我和丈夫瞬间愣住：“我早就不念书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丈夫震惊地站起身，“你什么时候不念书的？”

女儿轻描淡写地翻了个白眼，说出一句让我们几乎无法接受的话：“我什么时候不念书的，和你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
丈夫被这句话彻底激怒，怒目圆睁地瞪着她：“你再给我说一遍！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赚钱是为了什么？不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念书，将来不要走我们的老路吗？你现在倒好，连书都不念了，你说，你不念书想干什么？”

他边说边开始解皮带，皮带在空中挥舞的声音令人胆寒。以前在家时，女儿稍有不从，丈夫就会用皮带抽打她，直到她低头认错为止。他总是坚信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的道理，孩子不打不成器。

但此刻，我们刚刚回家，女儿已经长大成人，再用这种方式显然已经不合适了。我赶紧挡在女儿身前，护住她。

“妞妞，你到底为什么不读书了？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？你现在年纪还小，不念书将来能干什么？难道要像我们一样出门打工吗？”我急切地问她，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
我郑重地告诫女儿：“你必须明白，等开学了，我会亲自带你去学校报名。无论如何，你都得继续你的学业，这是你必须知道的。”

然而，女儿却愤怒地甩开了我的手，冷冷地反驳道：“我初中就辍学了！我考上了高中，但根本没去报名。我跟奶奶说我去上学了，实际上我在镇上打工。我不想上学，你们满意了吗？”

我和丈夫震惊不已，我们一直以为女儿即将面临高考，每次通话都叮嘱她好好学习。没想到，她竟然从未去上高中！

“你怎么能这样！”我气得捶打女儿的肩膀，“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我们商量，自己就做决定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，不需要我们了？”

这原本是气话，却意外激怒了女儿。她用力推开我，让我后退了好几步。

“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？”女儿愤怒地指责，“我七岁时你们就出去打工，十年了，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天吗？这么多年，都是奶奶抚养我长大。你们对我来说，比陌生人还不如！我倒想跟你们商量，但你们每次不都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吗？在你们眼里，我到底算什么？钱才是你们最看重的吧！我真不明白，既然你们不想养我，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？”

女儿的这番话像尖刀一样刺痛了我的心，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进我的胸口，让我痛得无法呼吸。

我们当然希望陪伴在女儿身边，但如果不出去打工，我们如何负担起她的生活和教育费用？然而，女儿不仅不理解我们的苦衷，反而对我们充满了怨恨。

丈夫一直忍耐着脾气，但听到女儿的话后，终于无法忍受，猛地冲上前，在女儿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。

“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！”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，女儿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。

“你凭什么打我？”女儿被打倒在地，但她迅速爬起来，捂着红肿的脸颊，愤怒地冲我们怒吼一声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。

"你打她干啥?

我气得掉眼泪:“她就是个孩子，啥事儿也不懂，你打她她就能听话了?"原本就和女儿不亲近，这巴掌，只怕是把女儿对我们仅有的一点感情都打没了。“我就是看着来气!我是她爸，老子教育子女，是天经地义的，她还敢怪我不成?“你们两个糊涂虫!"

正说着话，婆婆急匆匆地从门口进来:“打人还有理了是吧?

"她不懂事，难道我这个当爸的不该打?"

"三年都不回来看一次，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懂事?

一句话，让我和丈夫愣在原地。

婆婆说得对。

三年了，养一棵树都会大变样，更别说一个人了。

女儿虽然是叫我们一声爸妈，我们之间有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，但是我们对她，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，她对我们更是这样。

想到这里，我和丈夫都面有愧色。

我的心里更是充满了悔意。

"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跟你出门打工了，现在钱没赚到，孩子也不跟我们亲近了，长成啥样子，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!"

“现在说这些话有啥用。

丈夫叹了一口气，蹲在地上，脸色也不好看。

“我还是出门去找找吧。

我站起身来，摸了摸眼泪，说着就要出门。

但是却被婆婆拦了下来。

“算了，你越是找她越不肯回来，反正你们也刚回来，还是先休息休息，上学的事一时半会儿变不了，还是等年过了以后再说。

还有一句话，你们未必肯听我的，但是我还是要跟你们说一声:你们过完年，别急着走了，留一个人在家里陪陪妞妞，你们也替她想想，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爸妈啊。

婆婆说完走了出去，顺便帮我们关上了门。

晚上的时候，妞妞已经从外面回来，闷不做声地帮婆婆收拾东西。我隔着墙，听着厨房的动静，和丈夫躺在床上，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女儿的事情，就像是压在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，一分一秒都移不开。"你说，咱们是不是做错了?

我往丈夫身边靠了靠:"你想想，这孩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我们，她心里有多委屈?丈夫长叹了一口气道:"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我们在外面干的都是脏活累活，才勉强混口饭吃，要是带她，一家三口就只能饿死。

谁不想常回家看看，你也不想想，来回一趟车票多贵?咱们回得起?"都是没钱闹的。

“书还是得让她念，但是你可别再对她动手了，咱们先好好地过一个年，过完年再哄着她把书念了，知道不?"

丈夫含糊地答应了一声。

我知道他是同意了。

女儿退学这事儿我虽然生气，但是细想想，也不是没有转圈的余地。

可是，事情的发展，有时候是不会想当然的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起了个大早，和婆婆做了一桌子菜，全是女儿爱吃的，权当是哄她高兴。

但是一直到日上三竿，女儿才捂着肚子走出房间。

“来，赶紧坐下吃饭。

我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，招呼她坐下吃饭，但是女儿却只是摇摇头。

“我肚子疼。

“是不是吃啥吃坏肚子了?"

婆婆扯了几张纸递给女儿:“去厕所蹲一会儿就好了。

女儿接过了纸，捂着肚子，佝偻着腰进了厕所。

我左等右等，还是不见女儿从厕所出来。

“妞，你好了没?是不是拉不出来?"

我想到是不是女儿平时不爱吃青菜所以便秘，于是敲门问了问。

“就好.…"

女儿的声音听着甚至带着些颤抖，好像极为痛苦似的，

“你哪儿难受啊?要妈进来不?"